11月22日，張方站在父母的墳前，墓碑已被推倒掩埋。挖墓碑時，他的三兒媳和二妹夫被倒下的墓碑砸死。新京報記者 孟祥超 攝

11月20日，周口市市委一干部稱，該市“平墳復耕”已暫停推行。昨日，周口市民政局稱，暫停的僅是宣傳工作，平墳復耕肯定會繼續(xù)下去。

河南省民政廳一負責人稱，民政廳從未發(fā)文要求平墳，“平墳主導者是政府”。

11月20日，周口市市委一干部稱，該市“平墳復耕”已暫停推行。昨日，周口市民政局稱，暫停的僅是宣傳工作，平墳復耕肯定會繼續(xù)下去。河南省民政廳一負責人稱，民政廳從未發(fā)文要求平墳，“平墳主導者是政府”。

周口市民政局平墳還將繼續(xù)

20日，周口市委一宣傳干部稱，自16日，國務院修改《殯葬管理條例》部分條款后，周口市范圍內已暫停平墳復耕工作，目前，正在研究如何調整政策。

21日，周口市民政局社會事務科科長胡朝陽，接受媒體采訪時稱，周口市暫停的只是宣傳工作，平墳還將繼續(xù)。當日，市委市政府還開會統(tǒng)一思想，內容包括殯葬改革。昨日，周口市民政局社會事務科工作人員證實此消息。該人員稱，胡朝陽正下鄉(xiāng)督導殯葬管理工作。

據了解，今年3月，周口市委、市政府發(fā)布的“1號文件”《關于進一步推進殯葬改革的實施意見》要求，用3年時間完成農村公益性公墓全覆蓋;火化率100%;徹底遏制偷埋亂葬和骨灰二次裝棺;不再出現(xiàn)新墳頭，逐步取消舊墳頭。

河南省民政廳

從未發(fā)文要求平墳

昨日，河南省民政廳社會管理處處長彭國平稱，據他了解，省民政廳從未發(fā)過關于平墳復耕的文件，也沒有下發(fā)停止平墳復耕的通知，“一個字都沒提過”。

彭國平稱，從河南省內多地市平墳復耕開始，主導部門并不是民政廳，而是“地方政府的事，平墳復耕是一個系統(tǒng)工程，不是民政部門一家的事”。

彭國平稱，在殯改方面，河南省民政廳主要推行的是：加大財政投入、惠民殯葬和建設農村公益性墓地三項措施，這也是殯葬改革的方向。其中包括：免費拉尸、免費火化及免費安葬在農村公益墓地等。

目前，《殯葬管理條例》修改后，如何貫徹落實，是民政部門的主要任務。

■ 相關規(guī)定

留1個墳頭罰鄉(xiāng)鎮(zhèn)1000元

記者獲得一份周口市扶溝縣的《平墳復耕工作實施方案》(簡稱“方案”)，該文件于10月12日下發(fā)，其中明確規(guī)定縣內干部帶頭，且有獎懲措施。

方案要求，副科級以上干部、股級干部、一般人員，分別在7到15天平掉自家墳頭，且做好親屬思想工作。

“方案”顯示，平墳后，這些干部還不能上班，要提交一份鄉(xiāng)村兩級證明，上面還要有鄉(xiāng)村主要領導簽字，干部們才能上班。并且，如果這些干部平墳不力，或是設障阻撓等，他們要被“直接采取組織措施”，由紀檢監(jiān)察部門依法依紀，嚴肅處理。

“方案”規(guī)定，在扶溝縣，對鄉(xiāng)鎮(zhèn)給予財政補助，對平墳前五名鄉(xiāng)鎮(zhèn)各獎30萬，前三名被定位“一類鄉(xiāng)鎮(zhèn)”。在15名之前，均有10萬、20萬獎勵。

據“方案”，如果完不成任務，不管哪一個鄉(xiāng)鎮(zhèn)，境內只要存在一個墳頭，就要扣減鄉(xiāng)鎮(zhèn)1000元錢。完不成任務的鄉(xiāng)鎮(zhèn)不僅不撥付經費，“直接指定為三類鄉(xiāng)鎮(zhèn)”。鄉(xiāng)主要領導和分管領導，還要進行責任追究。

“方案”還規(guī)定，鄉(xiāng)鎮(zhèn)干部殯葬改革，被定了500分的年終考核。對平墳工作表現(xiàn)突出的干部，優(yōu)先提拔重用。工作不力者，將會受到誡勉談話、被采取組織措施。

并且，對企事業(yè)單位及人員，如果平墳不力，可能會被取消文明單位或是取消個人一切評優(yōu)、晉升，還有可能在電視臺被曝光。

■ 個案

直到記者昨日采訪，張方仍后悔一個月前挖碑時沒有在墓碑上勒上一根繩子，要是拽住那墓碑，三兒媳和二妹夫就不會被倒下的碑砸死。

按規(guī)定挖碑 碑倒砸死2人

村里老黨員帶頭平墳頭

今年10月，張方知道父母的墳保不住了，70歲的張方是扶溝縣河套村的老黨員。10月，村里大喇叭廣播，縣里要村民平祖墳，不能留墳頭。

村委會干部說，縣里給三天期限平墳，10月15日到17日。平不掉，要罰100元。

“平墳，我沒啥意見。”張方說，他是老黨員，不管心里怎么想，只要是上面發(fā)話，他凡事都能做表率。

10月15日下午，張方的三兒子張富春帶著人把墳地平了。

見老黨員等人都平了墳，張莊村里其他70多座墳，三天不到就平掉了。

挖碑時砸死兩名家人

平了墳頭并沒有完。

后來，村小組長張秀峰找到張方說，上面要求墓碑也得挖掉。要把墓碑底座刨開，在墓碑前挖個坑，把墓碑推到坑里，填埋平整，不能妨礙他人種地。

張方對此表示反對：“你說墳可以平掉，占地大。墓碑能占多大的地方，再說，你總得給人留下個祭奠的地方。”心里反對，張方還是在村里帶頭挖墓碑。

挖墓碑時，鄰居張富民正巧經過，上前幫忙。張富民站在坑里，緊貼著底座刨土。

中午11點左右，張方的大妹子提著暖瓶到墓前，倒了水，喊來幫忙的張富民喝水。

悲劇突然發(fā)生了。

張富民剛離開碑座，往后邁了兩步，準備走出土坑，四平八穩(wěn)的墓碑突然撲倒在地。

張方說，三兒媳婦羅軍麗來不及反應，被墓碑拍在坑邊，只露著一個胳膊，“當場就不行了”。正在挖碑的二妹夫何洪庭也躲閃不及，一個胳膊被砸掉，鐵锨把兒穿透大腿動脈，120趕到時，人已死亡。

剛離開碑座的張富民，胳膊、腿被砸骨折，送到縣醫(yī)院搶救。聞訊，村里、鄉(xiāng)里的領導都趕到。

家屬各拿到22萬“救濟款”

11月22日，張方和三兒子張富春說，死者的尸體在墳地呆了一天一宿，政府沒人前來解決。他們把尸體抬到縣政府。當天夜里，張富春家的12名親友被公安帶走。

張方說，10名親友在24小時內被放了出來。

張富春和死者羅軍麗的表妹被帶到西華縣看守所。張富春和當地政府簽協(xié)議后，人被放出來。當天，羅軍麗的尸體被火化。

張方說，他和二妹夫家分別從政府拿到22萬元，“說是救濟款”，錢是火化后第二天拿到的。

張富春與政府協(xié)議里規(guī)定，張家拿了錢不允許再上訪。

昨日，扶溝縣練寺鎮(zhèn)政府辦公室工作人員證實了張方家2人死亡事件，但對于上訪、賠償等事，稱不清楚。

目前，張富民被砸骨折后，已花了4萬多醫(yī)療費，錢還沒著落。

■ 相關背景

周口市長要求“一鼓作氣，堅決平，遷到位，不留死角”

11月6日，河南省深化殯葬改革工作推進會在周口召開。

11月7日的《周口市殯葬改革工作簡報》介紹了推進會的情況，河南省副省長王鐵出席，親手向周口市頒發(fā)300萬獎金，以表彰周口殯葬改革工作成績顯著。

該簡報顯示，王鐵稱，周口殯改在全省樹立了一個標桿，得到了省委、省政府、民政部主要領導的批示肯定，號召學好周口“真經”，并要求與會者“一門心思認真做，不怕雜音、敢于較真”等。

該簡報還介紹了周口平墳的數量，“周口全市350萬座墳頭，已平遷234.6萬座，復耕近3萬畝。”

簡報還顯示，對于剩下的墳頭，周口市市長岳文海要求“一鼓作氣，一改到底，堅決平，遷到位，不留死角”。岳文海說，“周口市把深化殯改當成一項民心工程來抓。”

11月8日，國家民政部社會事務司司長俞建良曾到周口調研。據11月12日的《周口市殯葬改革工作簡報》記錄，俞建良在介紹全國殯葬改革工作開展情況時，對周口市殯葬改革工作給予充分肯定，認為周口的殯葬改革宣傳有力，惠民到位，配套完備，措施系統(tǒng)，公益性公墓建設扎實。

對于平墳復耕工作，俞建良的評價是“有序推進，值得推廣”。該《簡報》如是描述。

11月16日，中國政府網公布修改后的《殯葬管理條例》。19日，民政部社會事務司就此進行解釋。該司殯葬管理處處長賀慶勛表示，按照行政強制法，行政強制執(zhí)行由法律設定，法律沒有規(guī)定行政機關強制執(zhí)行的，作出行政決定的行政機關應當申請法院強制執(zhí)行。從法理上講，《殯葬管理條例》作為行政法規(guī)，無權對強制執(zhí)行作出規(guī)定。因此，為了維護法制銜接統(tǒng)一，相關規(guī)定被取消也是勢在必行。

□新京報記者 孟祥超 河南周口 報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