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◎包光潛
在宋代,馬氏家族可謂畫壇奇葩,世代繪畫,祖祖輩輩均為宮廷畫家,筆墨伺候皇親國戚。光看名單,便足以讓人瞠目結(jié)舌——馬賁、馬興祖、馬公顯、馬世榮、馬逵、馬遠、馬麟——哪個不是赫赫有名的畫家?
馬氏家族中,馬遠可謂佼佼者,其在繪畫藝術(shù)上不僅傳承家學,且遠超先輩。他的山水畫師法李唐,草木花卉無所不精,繪畫構(gòu)圖常取自然景觀于一角,水之邈,山之雄,巖之峭,樹之古……無不蘊含著深遠的意境,飄逸著文化的芬芳,給人以意味無窮、玩味不盡的感覺。特別是在畫梅上,他獨辟蹊徑,畫出了梅樹的多姿多彩。更為難能的是,他能夠通過墨色濃淡、線條粗細等表現(xiàn)出水在不同地理環(huán)境和氣候環(huán)境下的種種形態(tài),惟妙惟肖,逼真至極;在繪畫章法上也是大膽取舍,不拘泥于古法,十分注重“邊角之景”和“留白之意”,正如前人所說:“全景不多,其小幅或峭峰直上而不見其頂,或絕壁直下而不見其腳,或近山參天而遠山則低,或孤舟泛月而一人獨坐。”
《梅石溪鳧圖》可謂馬遠畫梅的代表作之一。在這幅冊頁小畫中,左側(cè)峭巖險峻,形同洞穴坍塌,豁然開朗,留下一半,成為河流的天然屏障;險崖之上,巖罅之中,梅樹倒垂,枝條曲折,樹干硬瘦,一半蓓蕾一半花,紅白相映,俯仰成趣,錯落有致,極盡梅花妍態(tài)之美——“遙知不是雪,為有暗香來”。遒曲的梅枝下,冰河初開,水霧茫茫;微風吹拂,清波蕩漾。一群野鴨嬉戲,或鳧游,或拍水,或滑翔;或覓食,或梳理羽毛;或娓娓而談,或交頸相親;或回頭顧盼,或遠矚他方……10只野鴨,形態(tài)各異,儀態(tài)萬方,讓人頓生“春江水暖鴨先知”之感。畫面上方的留白,一片空蒙,一片迷離,“虛實相生,無畫處皆成妙境”,讓人仿佛步入世外桃源。
無獨有偶。馬逵(馬遠之兄)也有一幅堪稱精品的《賞梅圖》,它們一起展示了“馬氏宮梅”的獨樹一幟——既嚴謹,又活潑,還有趣。
馬逵的《賞梅圖》利用了南宋朝廷特制的雙拼細絹,質(zhì)地精良,著色不洇不染。這幅繪畫作品的構(gòu)圖有別于馬遠的《梅石溪鳧圖》。從畫面的平衡度來說,要容易掌握一些。它的巧妙之處,在于左側(cè)的亭閣,墨色濃重,線條規(guī)整。而對岸的梅樹著墨淡然,產(chǎn)生朦朧之感,枝條的形態(tài)與亭閣一致,少有曲折變化。梅花隱隱約約,有暗香浮動,隨風飄然。亭閣的前方恰好有橫逸的梅枝,清瘦,雅致,搖曳生姿。伏欄長者目光游離,甚或飄忽,倏地聞到梅花的清香,精神為之一振,視野即刻豁然,繼而怡然自得——凡塵未盡,詩意又生,人生就是如此反復。這是親水一族,不畏嚴寒,以待春風洗塵、春雨淋漓,恰如明代侍讀學士王達為該畫配詩所云:“西湖水涵冰色炯,眾鳥不喧人更靜。孤山堂下雪初銷,一泓冷浸梅花影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