溪山歸客圖（國畫） 黃賓虹

　　黃賓虹生前沒那么落寞

　　黃賓虹生前沒有一般人想的那樣落寞，生前即已名滿天下。當(dāng)然，傅雷對黃賓虹的青睞，對齊白石、張大千、吳湖帆等人的批評，固然能證明黃的價值，但也不等于這些人就真的如傅雷所說不如黃。傅雷是個文人，骨子里有文人意氣，若僅以文人視角看齊白石、張大千（當(dāng)然也不能不需要文人視角），所論必有偏頗。繪畫是獨立的，還是要從美術(shù)視角看待。

　　歐陽文忠論北碑

　　康南海言：“唐宋論書，絕無稱及北碑者，唯永叔《集古錄》乃曰：南朝氣尚卑弱……自隋以前，碑志文辭鄙視淺，又多言浮屠，然其字畫，往往工妙。歐公多見北碑，故能作是語，此千年學(xué)者所不知也。”

　　按康氏論書，向來卑視宋人，然其引歐陽永叔之言北碑者，實為高明之見。故若言碑學(xué)起于清季，恐多不確。習(xí)碑自唐以后清以前當(dāng)為稀少，然有宋諸家，若歐陽永叔、蘇文忠、黃山谷者，皆擅習(xí)碑也。是宋代碑拓之盛之精，固不下于清。吾觀東坡楷法，非自王右軍入，實自顏魯公及隋碑入，而顏魯公及隋碑，皆傳北派之法。故東坡之書，實融會南北、兼蓄碑帖之故也。山谷楷行更是北派家法，山谷嘗見斷碑《瘞鶴銘》而筆法大悟，自是變法，《瘞鶴銘》雖為南碑，然殊不知南碑皆出北碑，南碑北碑皆出漢分矣！以東坡、山谷彼時之限，所見北碑固不為多，然天才之所出，見一碑勝見十碑矣。設(shè)若以今之視古，則古人學(xué)書當(dāng)為拙劣甚矣！

　　張伯英碑書小不如大

　　張伯英自書聯(lián)句氣勢磅礴，筆畫纖細瘦勁卻又字勢開張。既能收得住又能放得開，點畫行筆猶如排兵布陣，未有一筆茍且處。伯英書碑尤擅長線條布畫，長槍大戟而又密不透風(fēng)，如臨陣殺伐，令人望而卻步，遠望有一種悲壯之氣。伯英為晚近碑派大家，與其他碑派書家所不同的是，伯英碑書溫婉自然，流暢蘊藉。雖以方筆為主，但沒有刀刻的做作痕跡，今世書碑多求刀刻味，落入矯柔做作之嫌，伯英擅擘窠大字，字愈大愈佳，小字不如大字，小字如弱柳扶風(fēng)，雖風(fēng)度蹁躚，然終失其氣格也。晚近大字佳者尚有鄭孝胥，鄭氏書亦大字佳于小字。惜伯英擅碑不擅帖，其碑書用筆豐贍，然小字行楷卻有逞強使氣、用筆單一之嫌。近世碑派書家多兼重帖學(xué)，如翁文忠公行草翰札與大字題匾可謂雙管齊下，康南海小字翰札多有勝于大字榜書處，是習(xí)帖之故也，梁任公書大小兼顧，碑帖并重，以碑派筆法入帖，篆分入行草，妖嬈多姿又骨氣洞達，于右任亦碑帖并重，正書與行草齊頭并進，鄭孝胥多以大字筆法書行草翰札，格在蘇子美與黃石齋之間，吳缶翁以篆籀入行草，亦氣息佳妙，惜其匠氣外露，致流于中品也。

　　晚清民國對聯(lián)書法

　　晚清民國，對聯(lián)蔚為大觀。然特出氣象者不多。其中上品以鄭孝胥為代表。鄭孝胥寫對聯(lián)有幾個特點，一是對聯(lián)多，給錢就寫，當(dāng)時東北大街小巷都是鄭的招牌字；二是速度快，下筆就寫，看似應(yīng)付，實際很考究；三是對聯(lián)多以大字為主，氣勢撼人，可謂椽筆也；四是模仿者眾，而且模仿得有模有樣，真假難辨，今天市場上的鄭孝胥作品，大都是贗品，不過有些贗品足以亂真。除了一大批造假者外，還有很多直接學(xué)鄭孝胥者。當(dāng)時學(xué)鄭者比比皆是，甚至連很多文人如袁克文、胡適、潘天壽、周作人等都直接學(xué)鄭，并形成了鄭派。那時候?qū)憣β?lián)能寫得過鄭的委實不多，沈曾植、梁啟超、吳昌碩、康有為、于右任等皆善此道，沈曾植以學(xué)問入書，糅合諸體而成一家，然其結(jié)字行筆有時難免流于扭結(jié)之嫌，過于追求險峻，失于平正渾穆清剛之大氣象，康有為對聯(lián)頗有氣象，大開大合，但有時亦不免粗鄙，梁啟超對聯(lián)件件精品，諸體糅合得很好，是唯一一個能與鄭氏比肩者，吳昌碩篆書筆力精絕，對聯(lián)總體質(zhì)量較高，但難脫職業(yè)書畫家的匠氣，格不如鄭、梁，于右任對聯(lián)大氣渾穆，格局很大，精彩者甚多，但其大字行楷好于草書對聯(lián)，良莠不齊，且有俚俗氣。李瑞清、胡小石皆承康氏碑派余緒，然行筆刻意追求碑刻的刀味，難免做作。

　　被打壓的梁啟超書法

　　廣州藝術(shù)博物院曾辦容庚藏近現(xiàn)代名流書法捐贈展。其中，大多為嶺南書家，嶺南書家中，又多為碑派書家，近代嶺南對碑學(xué)寢饋之深，于此可見焉。而近代嶺南碑派書家，又幾乎都受康有為影響，且僅康門弟子就占去了一大半。嶺南書法為晚近書法之大宗，可惜民國晚期以后漸呈衰退之勢。國民黨走上政治舞臺之后，對以康梁為代表的政治勢力大加貶損，也包括書法方面。于是乎，在民國的所謂“書法四大家”中，于右任、胡漢民、譚延闿、吳敬恒全是國民黨人（好在還有一個譚延闿，不全屬于國民黨）。而當(dāng)時享有書法盛名的康門如羅復(fù)堪、羅癭公等卻絕口不提。尤其是胡漢民國民黨中央對梁啟超的打壓，使得后世對梁氏書法評價遠遠偏低，而同為廣東人的胡漢民的隸書卻被吹捧為民國四大家之首，實際上隸書小氣拘謹，不能為大家，有氤氳書卷氣，然乏大格局大氣象。胡漢民隸書，遠者不說，僅與當(dāng)時的鄭孝胥、梁啟超隸書比，也只是居于三流之下，在當(dāng)時僅能算是三腳貓功夫。（作者為《中國書法》雜志社社長助理兼編輯部主任）

采豪花藏七言聯(lián)（書法） 張伯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