黃淮網(wǎng)(文/胡連俊 圖/邸文春 胡連俊) 近日,一幅新發(fā)現(xiàn)的徐州籍國畫大師李可染的題詞,引起不少網(wǎng)民——特別是老徐州人的關注。題詞僅9個字:“徐州華佗墓重修紀念”。

華佗可謂千古以來醫(yī)者仁心的化身,在中國家喻戶曉。華先生是安徽亳州人,為何墓地在徐州?可染大師的題詞寫于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,為何至今未見華佗墓重修?這個問題引起筆者的深思及回憶。

今年(2023年)春上,肆虐三年多的新冠病毒悄然遁去,新的流感病毒依然不時侵擾。在與不斷襲來的瘟神搏斗的時候,我們自然會想起三國時代的華佗,那個生在亂世卻以濟世救人為抱負的名醫(yī)。
相傳華佗曾給關羽刮骨療毒,并要用利斧破開曹操的頭顱給他治頭疼,即使放在今天,這樣的醫(yī)術也夠驚人的。華佗是安徽亳州人,為何跟徐州有這么深的情緣?原來,他年輕時游學徐州,之后長期在徐州及周圍一帶行醫(yī),他的得意弟子樊阿也是徐州人。
現(xiàn)在,讓我們循著當年華佗留下的遺蹤,尋訪這位神奇的名醫(yī)吧!

華佗銅像(現(xiàn)存放于徐州市中醫(yī)院)
精典醫(yī)案20多
在民間,華佗是一位被長期稱頌的傳奇人物。徐州城里,原有的華佗廟便有3處,一處在舊城城南半里許,今中山南路石磊巷內(nèi),華佗廟與華祖墓緊靠一起;一處在云龍山北麓、市博物館東側(cè),華佗廟與關帝廟比鄰而居,華醫(yī)生跟關將軍仿佛在回憶當年刮骨療毒的舊話;還有一處在城北的朱莊,廟堂系十余間瓦房,正殿里有華佗塑像,院中有碑碣數(shù)方。至于徐州下屬的豐縣、沛縣、銅山等地,凡相傳華佗曾居住或行過醫(yī)的地方就有華佗廟,有的縣多達三四處。

徐州城中的原華佗廟
民間傳說并非空穴來風。據(jù)《三國志》和《后漢書》記載,華佗字元化,又名敷,是漢代沛國譙郡人。這個沛國是漢代的諸侯國,轄豐縣、沛縣、碭山、肖縣、亳縣等地。譙郡即今安徽省亳州市。史籍上記載的華佗醫(yī)療案例有20多個,包括腹臟切除術、死胎摘除術以及為頭眩癥患者施以放血療法等,均有超人建樹。這里略舉二例。
其一:華佗路遇一患咽喉阻塞者,見他躺在車上呻吟不絕,便告知他前邊有擺賣蒜汁的,味道非常酸,買3升喝下疾病可除;颊甙慈A佗的叮囑去做,立即吐出一條蛇樣的寄生蟲。于是,患者將蟲掛在車邊去華佗家,見其北墻上掛滿了這樣的寄生蟲。
筆者曾就此請教徐州市名中醫(yī)、原徐州市第一醫(yī)院主任中醫(yī)師王堯,他說,據(jù)考證此蟲可能是豬絳蟲,其長可達數(shù)米,故可致“咽塞”。古人飲食不潔,寄生蟲乃多發(fā)病。根據(jù)中醫(yī)理論,“得辛則伏,得酸則靜,得苦則下”,辛、酸、苦味藥物對寄生蟲都有治療和安撫作用,F(xiàn)在,中醫(yī)治療蛔蟲病的“烏梅湯”,即依此而創(chuàng)。
其二:某郡守患了重病,華佗認定使之大怒即可療之。于是,華佗多多收取太守的財物卻不去治療,之后又撇下病人私自逃離,還“留書罵之”。太守果然大怒,“令人追殺佗”。人沒追上,自己倒氣得吐出幾升黑血,病居然好了。
王堯解釋,這位患者據(jù)考證就是做過徐州太守的丹陽人陶謙,他因恐懼曹操大兵壓境而憂思致病,肝氣郁滯造成血行不暢,華佗“奇方異治”,運用中醫(yī)五行相克理論,故意致其暴怒,達到了通調(diào)氣血的目的。

徐州華祖廟戲樓舊址
決不開“大處方”
華佗看病講究簡而有效,跟時下醫(yī)務界流行的“大處方”迥然不同。史書上說他“精于方藥”,處方用藥不過數(shù)種,針灸取穴不過幾處。假如針藥不能治好的,華佗就讓病人先用酒服用麻沸散,麻醉后實施剖腹手術,割除結塊。病在腸胃,則截斷沖洗,清除穢污后再行縫合,敷上藥膏,“四五日創(chuàng)愈,一月之間平復”。華佗發(fā)明的全身麻醉術,比歐美各國早1600多年,他被尊為中國和世界外科手術的鼻祖是當之無愧的。
為了廣傳醫(yī)道、弘揚醫(yī)學,華佗打破家傳世襲的舊習,收廣陵吳普、彭城樊阿等為徒。他告訴吳普,人體需要運動,但不可過度,“動搖則谷氣得銷(能被消化吸收),血脈流通,病不得生”,這正是“流水不腐、戶樞不蠹”的道理。他不光講理論,還發(fā)明了健身的方法:“五禽戲”,即虎戲、鹿戲、熊戲、猿戲、鳥戲,開創(chuàng)了體育醫(yī)療的先河。華佗還倡導預防保健,他利用徐州、豐縣、沛縣一帶生長的漆葉、青黏做成“漆葉青黏散”,并將此藥方傳授給樊阿,之后傳入民間。長服此藥,可“去三蟲(指寄生蟲),利五臟,輕體(身體輕快),使人頭不白”。

刮骨療毒系演義
民間關于華佗給關羽刮骨療毒的故事流傳甚廣,《三國演義》更將這段佳話寫得繪形繪色。這段故事出自第75回,說是關公中了曹仁的毒箭,華佗主動上門探視,稱“此乃弩箭所傷,其中有烏頭之藥,直透入骨;若不早治,此臂無用矣”。于是,關公飲酒數(shù)杯,邊下棋,邊“伸臂令佗割之”。華佗取尖刀在手,令一小校捧一大盆于臂下接血,“割開皮肉,直至于骨,骨上已青;佗用刀刮骨,悉悉有聲。帳上帳下,見者皆掩面失色。公飲酒食肉,談笑弈棋,全無痛苦之色。”刮完毒,敷上藥,以線縫之。關公大笑而起,對眾將說:“此臂伸舒如故,并無痛矣。先生真神醫(yī)也!”華佗說:“某為醫(yī)一生,未嘗見此。君侯真天神也!”一個故事將神醫(yī)華佗和天神關羽的形象同時凸現(xiàn)出來,可謂一箭雙雕。
不過,據(jù)史家考證,關羽在樊城與曹仁交戰(zhàn),受了箭傷,是在建安二十四年(公元219年),而華佗早在建安十二年就被曹操殺害。顯然,關羽的手術是不可能由華佗來做的。

曹操為何殺華佗
關于華佗的被害,也有著多個版本!度龂萘x》上說,曹操夜間夢見皂衣人“仗劍砍操”,驚醒之后便“頭腦疼痛不可忍,急傳旨遍求良醫(yī)治療”。此時便有人推薦華佗,于是連夜請來。華佗看過,說這病根在腦袋中,要先飲麻沸湯,“然后用利斧砍開腦袋,取出風涎,方可除根。”曹操斷然拒絕這一醫(yī)療方案,并懷疑華佗欲加害自己,于是呼左右拿下,拷問之后處死。
正史的記載卻與此不同。曹操患的是頭風痛(三叉神經(jīng)痛),發(fā)作起來心亂眼花,華佗一針便好,但不能除根,經(jīng)常復發(fā)。曹操一是懷疑他故意留一手,二是想讓他長留身邊,做自己的“私人醫(yī)生”。華佗年輕時便淡薄名利,兩次被舉薦入仕都拒絕了。此時,恐怕一心想著做他的自由職業(yè)者去,于是托辭還家;氐郊亦l(xiāng)后,華佗又以妻子有病為由,拒絕曹操的邀請。曹操大怒,吩咐下屬前去查訪,若其妻有病,便寬限時日,并賜給小豆40斛;若其妻無病即屬虛詐,便逮捕治罪。按說,曹操這樣做還是通情達理的,只是將華佗抓回許昌后,一怒之下竟然將這位不識相的老鄉(xiāng)給殺了。
對曹操來說,也許殺一個華佗算不了什么。他當年兩次屠城徐州,便殺了數(shù)十萬無辜百姓。然而,人類數(shù)千年就出了一個華佗,殺了便沒了。更可惜的,華佗臨死時,將自己的醫(yī)書交給獄吏,說“此可以活人”。但,獄吏害怕不敢接受,華佗也不強與,“索火燒之”。在那樣一個軍閥橫行的年頭,正直的知識分子的命運大概只能如此。

電影《華佗與曹操》劇照
葬于徐州最可信

徐州華祖墓舊址
華佗遭殺害后,據(jù)說身首分離,其首被游傳原籍示眾。華佗的原籍亳州離徐州很近,得意弟子樊阿是徐州人,他收華佗頭顱葬于彭城(即徐州)南郊。華佗早年游學徐州,長期在此行醫(yī),受百姓愛戴,而徐州因遭曹操兩度屠城,反曹仇曹情緒深入人心,將華佗葬于這里自然是比較安全的。操死魏亡后,彭城的華佗墓公諸于世,老百姓為華佗立廟、塑像,每年春秋兩次祈祀。其后戰(zhàn)亂頻仍,兼之黃河多次決口改道,兵火地震,墓遂迷失。
據(jù)《道光徐州府志》記載:“明成祖永樂初,徐州知州楊節(jié)仲修山川壇,掘地得一首骨,疑為陀首”,于是加土造墓,并題其碣 。此址即前文提到的石磊巷內(nèi)。 明代賢士胡若思當時作《吊華佗墓》詩云:“徒把金針事老瞞,千年古冢朔風寒。后來枉卻陳琳檄,到底西陵淚不干。”明萬歷初劉順之又立祠墓前。經(jīng)過明天啟三年的黃水淤淹,至清雍正三年(公元1725年),徐州官員張奎興、張道源又出資將華佗墓重修一新,墓碑上書“后漢神醫(yī)華祖之墓”,今仍存。乾隆、道光及民元年間,又多次大修并增建。數(shù)百年間,百姓祭祀,香火不絕。

華佗廟一度成為居民大雜院
華佗何時得安息
新中國建國初期,華佗廟成了徐州醫(yī)學會所在地,舉凡會議、學習、進修、講座、日常辦公、資料儲存均在此處。然而,十年動亂中,華佗廟、墓卻遭空前劫難。據(jù)目擊者介紹,1967年春,一群戴紅袖章的青年闖入廟內(nèi)搶砸,敲碎華佗墓前侍立石人,掘開墳墓,僅見一仰臥石像,頭向西南,足向東北,頸項斜斷,身首不連,這情景反映出當年的筑墓者,對曹操迫害華佗、摧殘人才的無聲抗議。眼前的年輕人則繼曹操后塵,對地下的華佗作了第二次摧殘。筆者曾于1984年到此瞻仰,該廟有大殿3間,坐西朝東,是一座青磚合瓦的明清式建筑。但其時已破敗不堪。古墓被平,碑碣折損,廟內(nèi)一部分被云龍區(qū)保健所占用,一部分為居民住房,華佗銅像則被徐州市中醫(yī)院收藏。
彭城華佗廟、墓的厄運,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即引起當?shù)蒯t(yī)學界的關注。原徐州市政協(xié)副主席范存德、市中醫(yī)學會副理事長林世炘等老先生曾多方呼吁奔走,上書建言,希望盡快重修華佗廟、墓,并將華佗廟建成華佗紀念館。當時分管市長曾批轉(zhuǎn),衛(wèi)生部門亦發(fā)了文件。然而,近40年過去,華佗的“政策”仍未落實。如今,華佗廟、墓舊址,遺跡早已蕩然無存,而代之以高大的樓宇。

百歲的范老在徐州快哉亭公園讀報休憩(攝于2006年)
范老接受筆者采訪時曾說過一段感人肺腑的話:“華佗生前不求功名利祿,一心為廣大人民群眾解除疾苦;死后其葬首之地歷經(jīng)滄桑,至今無安息之所。作為炎黃子孫,怎不痛心疾首?我雖是滿頭霜雪之人,也要為重修華祖廟、墓而效力,不達目的不罷休!”語氣堅定,擲地有聲。
是的,華佗生前身后與徐州結下的生死情緣,是深藏于徐州人心中的一筆寶貴的精神財富。城鄉(xiāng)各處曾經(jīng)存在的華祖廟、碑和千古以來綿延不絕的香火,便是明證。將這份情緣傳承下去,應是我們這代徐州人的責任。繼之,再做些“弘揚華佗精神,振興中華醫(yī)學”的事,倒也不錯。
供稿時間:2023年4月19日
(胡連俊 徐州廣播電視臺資深記者,雜文作家)